又到雪花飞舞时(六)
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,离我从北大湖滑雪回来没几天。我从所住小区的一条小道匆匆走过,见一男一女两个操东北口音的老人坐在路边椅子上一边晒太阳,一边高声叫骂操娘。两人因何事吵架不得而知,我只知道那男人的粗言烂语是我凭生最不耻听到的言语。然而这些脏字从这人的嘴巴里叫骂出来,飘荡在海南冬日的暖阳中,竟如此丝滑毫无违和,让我一时竟产生了强烈的舒适感。这算是东北文化向南传播的最高境界吗?我从来最爱看的剧就是赵本山的《乡村爱情》,我认为东北人在语言方面真的很有天份。电视剧里的话当然都是“好话”,然而剧外的话才是“真话”。”真话“中的脏话是所有语言里最容易理解和流行的。这两个人说的话是不是就代表了真正的东北话呢?应该不是。我见过很多东北人,他们从不口吐芬芳,大言不惭。并且,我发现,爱说脏话的人年纪都比较大,年轻一代往往温文尔雅。难道说老年人都比较放得开?
这几年总往东北滑雪,渐渐与东北有了不解之缘。东北人是豪爽的。有一次我跟一群人去滑雪,领队是个高个壮汉,雪滑得好,媳妇也漂亮。那次就带上他“媳妇”(女朋友)一起去的。那女孩子跟一帮大老爷们一块喝酒,竟不输下风。那酒是两种酒混兑的。女人喝得,我偏不喝得?也跟着一起喝。结果可想而知,吐得一塌糊涂,差点耽误了第二天的滑雪行程。从此看见酒就躲老远。不过跟东北人喝酒,似也并无传说中的劝酒硬喝之风,这倒大可以放心。还有一次,一个大肚子的家伙,自以为跟我是老友,非要在我跟前人斗酒逞能,拿大杯子倒啤酒一扎一扎地灌下去,连喝了十几扎,酒量之大惊掉我的下巴。这么喝酒我都替他难受。或许这就是东北人的豪爽?
东北人是直爽大方的,有一回在松花湖。我一个人在雪道上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蚂蚁来回不停地“刷”。一个东北人走过来冲我说,你是南方人吧,怎么一个人天天在这儿滑?我说是的,你怎么知道?他说我注意你好久了,每天都在同一个地方出现。不如你跟我一起滑吧。我一看这位大叔一米八的大个子,很有安全感的样子,就说好呀,正缺个伴呢。一边心里嘀咕:我看上去很娘吗?为什么连大叔都被吸引过来搭讪了?后来发现果然很娘:因为我的滑雪服是女装(只有女装才有我的尺码),颜色花里胡哨的(后来买了一套全黑的滑雪服,这才感觉不那么别扭了)。不管怎么说,这位大哥真是我的领路人,他带着我满山遍野地跑,以前不敢去的高级道也去滑了个遍。后来我总结一条:滑雪的乐趣不在于技术有多好,而在于胆子有多大。多年以来,在滑雪的道路上,我一直在与恐惧搏斗,高高的黑道边缘,在“下去”还是“不下去”之间来回纠结,无法享受到真正的乐趣。而这位大哥让我第一次战胜了恐惧。每回在陡峭的坡顶,他都鼓励我,这没什么的,大胆滑下去就是。从此我黑道白道通吃,大小雪道滑起来得心应手,如履平地。真得好好谢谢这个东北大哥呢。后来在微信里常跟他有联系,我称他为“师父”,每年都问他去不去滑雪。不巧的是,他去的时候我没去,我去的时候他又不去。总是错过。后来有一次他去三亚度假,也不肯来海口找我。这大约就是东北人的直爽吧。
东北人是真诚的。在北大湖滑雪时认识一个在雪场工作的小伙。刚毕业,在雪场上实习岗的班。他小时候参加过少年专业滑雪班,滑雪水平很高。他陪我滑了好几天。有很多次他跟在我后面拍照摄影,很热情,在零下十多度的雪道上真心温暖,真的很感人。我滑雪滑得不是太好。双板滑雪讲究一个重心问题。重心必须始终保持在山下脚上。我的问题常常是山上脚承重太多,导致姿势难看不说,滑得也不够丝滑。自从跟这个小伙滑了几天,明显感觉好多了。速度也上来了。有一次,在雪场上遇到一个大神级别的高手。小伙说这位叫“杨哥”的大神是雪场里的高级教练,小时费2000元,季卡上的图片都印着他。只是雪场机制不行,他已转到松花湖去了。今天是过来滑一滑的。他那身“队服”在雪场里代表着“高手”。我看到雪场里穿这样队服的高手还有好几个。小伙请杨哥带一带我。我跟杨哥滑了一趟。果然是大神,滑雪姿态优美不说,教也教得十分好。跟着这些大神滑雪,想不进步都难。接下来就是要进阶反弓立刃、小回转等,彻底与小白告别。
东北人也是颇有些小聪明的。有一次,一哥们非要给我买件衣服,那衣服价值200元。我死活不要,他非要给。回来后,有一天他跟我微信说“卡里没钱了”,借一千块,明天就还。我二话不说,转钱过去。我从来没主动找他催款,他倒好意思,还天天假装要还的样子。一天拖一天,天天找借口不还,最后完全没消息了。后来我明白过来:用200元换1000元,这买卖做的很值呢。真有意思,你缺钱我给你也不是不可以,为什么非要说成“借”(其实是骗)呢?难道我们的交情用800元就卖掉了吗?真是不好理解呢。还有一哥们,有一次与包括他在内的朋友们一起去滑雪。滑了一两天,其他人都跑光了,就只剩下我跟他俩还在滑。不巧我发了高烧,这哥们跟一个雪友商量坐他的车回市内,还送我去医院看病。对他的恩情,我自是感激不尽。回来后,有一天他问我借6万块钱做生意。我头有点大,给也不是,不给也不是,就问与他相熟的朋友们该不该借。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千万别借,借了有去无回。我想好歹人家也是帮了我的,多少还是借一点吧。就给了他一万。对方拍胸脯保证一年就还。我也不在意。果然,一年后泥牛入海,钱不见还,连人也不见了踪影。幸好我借他钱的时候事先说过不用还了,要不然我又该在朋友中圈定一名骗子了。不管怎么说,与这样的人打交道,总感觉说不出来的一种别扭。用一句话来概括,叫:热情如火焰,扒皮没商量。
除了东北人,雪场里平日滑雪的大部分都是外地人。人说北大湖是东北最值得一去的滑雪场,全国各地很多人慕名而去。喜欢滑雪是一件奇妙的事,你能认识一些平常不可能接触到的人。我最常遇到来自上海的滑雪者。上海到吉林有直达航班,许多人常常周末飞过去过一下瘾,周一还能赶回去上班。如果说崇礼是北京的后花园,北大湖就是上海人的后花园。在北大湖有很高机率碰到一些“大人物”。平常他们在各自领域可能万众瞩目,然而在滑雪场泯然众人矣。即使是亿万富豪或是国际明星,在滑雪场里一样也要排队乘缆车或吊椅上去,没有任何特殊。人多的时候,队伍乌央乌央一大堆,置身其中,说不定你旁边的那个人就是个人物呢。
有一次,我遇到几个老外,一聊,是从上海来的做大生意的老板。其中一个冰岛人,自称“彭嘉锐”,“彭德怀的彭”。讲一口好中文,来中国快二十年了。我故意逗他说冰岛人姓什么“彭”嘛。他说这是他的中文名。彭嘉锐专做海鲜生意,号称垄断上海市场,还跟我大谈海南的海鲜不好,太小太少太贵。价格贵是因为很多都是外地运来的。我很不服气,说他“不懂“。他竟然找来一个福建人作证,说福建的海鲜是最好的。我从来没听说过福建的海鲜怎样有名,但我还是说不过他们,看来天下之大,我的格局可能小了一点。此彭嘉锐走路带风,有一次在室内急冲冲往前闯把我撞得头晕目眩,在雪道上也是个狠人,一路猛冲猛干,摔得七零八落也在所不惜;还有一次,我与一帮人结队在北大湖滑早雪,认识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滑雪者,名下公司市值几百亿,人很温和,滑雪二十年了,技术很不错。常在队伍里冲在第一。
有一次,我跟一个朋友出去吃饭,与一对来自上海的滑雪女子“拼桌”坐东北的“炕”。其中一位女子很漂亮,当时随便闲聊了几句就各自走人。她们是随一个滑雪俱乐部一起过来的。队伍才到,明天开滑,趁天黑出来找东北农家乐特色菜大吃一顿。我们到时见炕已被人抢先用了。朋友是一名大帅哥,就跟两位女子商量能不能拼个坐。一问她们爽快地答应了。东北的炕用水泥制成,硬梆梆,用褥子垫一层,软乎了人可坐上去。炕中间放一张矮桌,吃饭就在桌上面吃。炕烧得很热,跟地暖差不多。屋外冰天雪地,屋内暖哄哄,别有一番风味。据说当地人睡觉也是在炕上睡,上半夜热得受不了,下半夜又只剩一点余温,冷得哆嗦,但懒得爬起来再烧,硬挺着睡到天亮。不过那是过去,现在很多人不睡炕了,只在农村还有一些。有钱一点的人家大多用上了地暖。两名女子点了一种不知名的蛙类大餐,整只不分解就吃掉,看得我目瞪口呆。没想到第二天那名漂亮女子滑雪出事了,在医务室里碰到我的朋友(他去那里处理另一起相撞事件)。朋友问她怎么样了?她竟然失忆了,不记得曾在一张桌上吃过饭,聊过天,三天内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。这真令人惊竦。据说北大湖每天都有安全事故。我滑了那么久,竟然没事,实属命大。
虽然在国内滑雪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语言问题,但从服务体验上还是差了不少。例如在松花湖,有一次到机场的大巴车的领队小姐姐明知我还没上车,竟然不等人就让司机把车开走了;北大湖的设施看着高档,其实布局不合理,出了滑道感受不到小镇的气氛,很冷清的样子。很多细节国内雪场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。当然,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,能够在家门口滑雪对很多滑雪者来说就很满足了。随着我的滑雪水平的提升,以后还要多多去滑一下呢。
历数我滑过的国内雪场,计有亚布力(黑龙江)、松花湖(吉林)、北大湖(吉林)、天桥沟(辽宁)、南山(北京)、太子岭(成都)、西岭雪山(成都)、崇礼(河北)。我最喜欢的还是松花湖。松花湖是一个有温度的滑雪场,设施新,主题颜色醒目,服务也还不错,滑进滑出比例高,滑雪体验真的很棒。北大湖是高手爱去的地方,可惜设施和布局不太方便,价格也不低,总体感觉差点意思。如果将二者融合就完美了。
词一首:御街行
皑皑松雪沁骨寒。索道忙,滑者醉。汉服犹新炫技飞,道是天地温情。垂垂老者,嗖嗖如箭,急驰数十遍。
板双板单现年轮,人未到,雪先碎。犹恨雪薄坡道崎,休怪大神来袭。名人不知,从来排队,造雪满天吹。
还有好博客>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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